小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，“阁明鉴，只因我舅姥爷的孙暴病死了，再不用考试了，我拿着钱没用，权当奔丧的礼金送了回去……小人

        江蓠慢慢捡起，长长呼一气。

        江蓠垂首一一答了，对方又接连抛几问，好在她对雇主世倒背如，无一漏怯。

        正盘算再说什么脱，后颈倏然搭上一只温凉的大手，这突如其来的接叫她险些蹿了起来，死死捺住心脏狂，脑中全然空白。那只手修长有力，掌心带着薄茧，好似如来佛的五指山，带着沉沉威压卡在颈骨，还使力了两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走小巷，上了辆车，低声唤车夫：“先去总堂。”

……”江蓠泫然泣，“我自觉考得不错，想早些回家与他团圆报喜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雨越来越大，在耳朵里汇成一片兵戈铮鸣，打得桂树凋落满地碎金，似碎了一地的封笔钱。江蓠也不回地走最后一门，离开贡院数十步遠，才敢竖起眉骂骂咧咧地自语：

        惹祸的伞丢在地。

        方才在院中呵斥考生的侍卫得令，朗声：“禀大人，这小吏是负责安排考生号舍的，此次乡试共收贿银五十两，乃是首次犯禁。      ”

        那人沉须臾，抬袖一振敝膝，跨上石阶，携一凛冽清霜之气与她而过。

        与此同时，贡院的提调署公门大开，两侧守卫弯腰行礼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气还没吐完，遠隐约传来人声：“楚阁老，这边请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为何送回去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今年新阁的文华殿大学士楚青崖名声在外，资历虽浅，却在阁中排行第三，是最得小皇帝信任的大臣。庙堂江湖几乎无人不知他的冷血铁腕，关于他如何扳倒政敵、抄家灭门的事迹传了百八十个版本。最要紧的是，其人科举，刑淬炼，据传当年就是被作弊拉了士名次，因此最厌恶考场虚作假。他要抓作弊，一定会抓几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，以儆效尤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好一个狗官，还摸人家脖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若说刚才是活见鬼，这就如晴天一个霹雳，直直劈在了江蓠天灵盖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起来罢，本官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妖，要拦着你尽孝。”那人收手冷冷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报喜？早了吧！”刚才呵斥她的那名仆从嘲笑。

        楚青崖踏着一地落花行至屋外，抬看了看乌沉天，莫名涌起一不好的预。为官十年，这种预曾多次应验，当面便不大好看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冷着脸落座，受了一杯茶，屏退众人，不多时，一人被五花大绑押了上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玄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回首看时，只见四个带刀的玄衣侍卫簇拥一人，飘飘然往后堂去了。隔着丈许遠，那宽大绯袍金溢彩，数只白鹤展翅飞，彤云清雨间，腰上系的一只皓白小球依稀可辨。

        不，他肯定是专门抓人来了！

        江蓠以袖拭面，惶然不语。

        饶是她听说这届乡试得比以往严，却怎么也没料到历来考风清正的豫昌省，竟被朝廷秘派了这一位大员过来整顿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楚青崖拨着玉瓷杯盖，撇去几浮沫，“都说豫昌民风淳朴，考风清正，倒也不过如此。贿银在何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姓楚？

        不过，这回与公事无关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仓促理了理单衣，淌着汗站起来，又听他问：“年岁几何？何人作保？第几号舍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楚阁老，乃是四殿两阁的酷吏，金銮殿上的罗刹，一手遮天的阎王，仿若一尊托塔门神，如今就镇在这东山贡院中。

        被绑来的小吏不知经历了什么，显然受了极度惊吓，面如土，战战兢兢地答话：“我，我收的钱是亲戚的，他让我寻个离茅厕遠的号舍，银都送回去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迟迟场、早早交卷乃是枪替惯例，目的是少让人看见，可她偏偏撞上个不得了的家伙，只能希望他没看清自己的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