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京了夜,繁华比白昼更胜,开阳大街两侧闹至极,多的是晚归家的百姓。坊间酒幡招展,河上灯影幢幢,远望去好似漫天星月落中,载着红帘翠幕的画舫于银汉之间徜徉。
“西市桥外连墉,一丛芳,碧无穷。暮云屏里莺声,画堂小院,竹枝绿酒,满池芍药红。
江蓠回,薛湛着面,换了低调的暗长袍,站在熙攘人群中仍醒目得紧,门上的粉绸红花被这清贵气度一衬,显得俗不可耐。
正拉住个抱笙的小丫鬟询问,背后传来压低的声音:
“我还是同你一起吧。”
“是柳絮。”江蓠叉着腰。
江蓠脱了监生的青衫,用素巾挽了个单髻,蒙了半张脸,在桥车。只见那画舫在丝竹声中泊了岸,船盛装的花魁提着一盏绛纱灯款款行来,后跟着几个小丫和一大班拉弹唱的乐师,所经之人声鼎沸,巾帽抛飞,衣着不凡的公们争相朝门涌去,同恭候多时的老鸨商量价钱。
烛光,她展开笑颜,眸中似有星闪烁,指着纸上:“此人要作上巳节的词,这一阙《撷香令》写得太悲了。”
自本朝以来,词牌格律平仄趋于多变,这悦耳的声音似荷风竹,夜漏滴响,词中几许清愁如羽般撩人肺腑。薛湛用正楷写就,纸上字迹秀逸灵动,兰心玉骨。
“双燕巢,堂前梅花老。池鲤书断旧梦杳,辛夷落尽人不扫。飞雪残晚照。”
……真想天天像她这么无忧无虑。
江蓠听他说不符原主笔风,不服气地把瓷杯往案上一磕,连序都代作了,张就来:
薛湛将那句话涂掉,“江才惯会助人为乐,索让我偷个闲罢,你念我写。”
车向南走,很快就到了靖武侯府,小姑娘抱着一摞书车,伸了个懒腰,“你们早回家呀,明天还要考试呢。”
言问:“岘玉有何见教?”
江蓠半年没重旧业,当起了好胜心,喝了茶嗓,想了片刻,缓缓念:
漫长的十三个秋,娘亲在这座吃人的销金窟里是怎么捱过来的?
薛白缩了回去,酸溜溜地:“三月哪来的飞雪?也没有那么好嘛。”
绕,细柳迎客棹。墙外吴歌偏相扰,云竹冉冉拥古。满庭皆芳草。”
他笔尖一滞,诧异:“你要白云居?”
江蓠坐了她的位置,和薛湛说起正事:“其实我还不知坟在哪儿,到了白云居需打听打听。”
“妙!妙啊!我跟同窗对诗就对不这种意境,人家老嫌我狗尾续貂。”薛白在一旁鼓掌喝彩,把最后一块糕嘴里,手忙脚乱地掏本来,“你们闲着别光帮他写,也帮我写写……”
她叹了气,“令仪,我觉得带你来这种地方有损
容貌再,打扮得再尊贵,终归是个供玩赏的件。
她在人里挤了几步,抬看那鎏金的匾,“白云居”三字龙飞凤舞,在十丈红里透一张扬肆意的醉态,想是哪位混迹于花街柳巷的文人酒后所书。大燕礼教坊司设数家院,这是最负盛名的一家,楼里的姑娘大半是擅琴棋书画的罪臣家眷,个个如花似玉,她们侍奉的客人非富即贵,千金买笑在此已算不上谈了。
她回忆起娘亲在世时泪诉说的过往,心泛起凄凉,看着花魁风风光光地经过面前,目光充满同。
她停了须臾,正待接去,薛湛执笔:
薛湛犹豫许久,实在难以接受去那种地方,“我在外等你。”
“韩诗云,‘三月光景不忍看,五陵何摧残’。愁绪常发于暮者,盖三月尽,造凋敝也。今宿雨新停,花事将尽,试作《渡江》一阙,词曰:
烟波十里箫鼓隆,舞雩归来类转蓬。醉里光复匆匆,中宵梦醒,独坐秋千,檐上月如弓。”
两人转过异同声。
江蓠摸了摸鼻,“缁衣卫只有办差才能花楼,他们跟着我不算办公差,我就不勉他们了。如果你觉得勉,可以在外等,我很快的!而且以前也去过花楼,知怎么跟那些姑娘搭话。”
他轻一气,墨字在灯泛着金光,又往后翻了几页,“三月暮,常发悲戚之语,我看这位学生写的都是些说愁的词,你的虽好,思却浅了些。”
“自己写。”